蒂福日城堡已經很久沒有迎來過這樣一位訪客。

她像春天，有她在這裏，陰森的城堡似乎也變得充滿詩意。然而萊斯男爵帶著她，並沒有在樓上做過多停留，而是把她帶進了地下室。

“這裏有我最珍貴的收藏。”他這樣說。

他把她帶到那一間密室裏，黑色祭壇上少女的身體安靜地躺著。

看到這樣的景象，路西娜有些害怕了。她向後退了一步。

萊斯男爵卻拉住她的手，不容她後退，帶她來到祭壇的前面：

“她很漂亮，是不？”

少女的身體已經完整，只缺少一雙眼睛。在本來應該是眼睛的地方，有兩顆藍寶石熠熠生輝。

路西娜伸出手，碰了碰那兩顆藍寶石。

“她沒有眼睛。”路西娜這樣說。

“是啊……她沒有眼睛。”男爵嘆息了一聲，“你願意讓她擁有一雙真正的眼睛麽？一切都無能為力，只有你能幫她。”

路西娜點點頭，又搖搖頭，她不懂得他是什麽意思。她開了口：

“你想讓我怎麽幫她呢？”

男爵伸出手，撫摩她的面頰，深情地凝望著她的眼睛，柔聲道：

“你的眼睛和她簡直一模一樣呢，把眼睛送給她，好不好？”

男爵的聲音仍然非常溫柔，然而在路西娜聽來，這話語中多了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意味。她掙開男爵的手，向後退了兩步，顫聲道：

“男爵先生，您要對我做什麽？”

“抱歉！親愛的路西娜小姐。我帶你到這裏來，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，僅僅是因為你的眼睛。我要你的眼睛。”

男爵微笑著，他的笑容始終非常漂亮。然而此時的他早已經不是舞會上的那個沈默寡言的紳士，他的身後仿佛展開了巨大的黑色雙翼，他幾乎變成了死亡天使。

路西娜尖叫一聲，轉身要逃走，可是男爵的動作極快，一下子就抓住了她，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根繩子，捆住了她的手腳。

路西娜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機會逃走，反而鎮定起來。她本來就是個非常堅韌果敢的女孩子。她向著萊斯男爵說道：

“男爵先生，我的叔叔布列塔尼公爵如果知道您做出這樣的事情，您就要遇到大麻煩了。如果您現在放了我，我保證不會向別人多說一個字的。”

男爵從她堅定的眼神中，似乎捕捉到了一點貞德的影子。可是那並不是放過她的理由。他微笑著說出非常殘酷的話：

“真是個勇敢的小姑娘呢，這麽美的一張臉毀掉了也很可惜，我倒真是很想放過你啊。只是，我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了，再也不願意等下去了。再說，你隨我出來的時候沒有人看見，我挖了你的眼睛再把你殺掉，沒有人能找到我這裏來呢。”

她聽了吉爾的話，身子瑟縮了一下，露出些害怕的神色。但她還是開口說道：

“男爵先生……只想要我的眼睛是吧？”

吉爾點了點頭。

“那麽，挖掉我的眼睛，把我放走吧。”

男爵吃了一驚，想不到她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請求。一時間沒有說話，只聽她繼續說道：

“您不必送我回去……只要稍微幫我包紮一下，然後隨便把我丟在布列塔尼平原的哪裏都行！如果我被狼吃掉，那就算我命運不好罷了，但我求求您放我一條生路！”

“路西娜，”萊斯男爵終於開了口，“你真的知道你提出的是什麽嗎？沒有眼睛是很痛苦的，甚至比死還痛苦。即使這樣，你也要活下去嗎？”

路西娜非常堅定地點頭，萊斯男爵看了她很久，似乎要從她的臉上，看出另外一個人的影子來。她抿著嘴唇註視著他，等著他裁決她的生死。終於，他非常緩慢地，點了點頭。

“我答應你。”他這樣說。

此時，從密室的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：

“吉爾·德·萊斯！你為什麽要答應放了她？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？”

那女人的聲音顯得很不高興，吉爾轉頭看去，密室門前站著的是莎樂美。

她已經在那裏站了很長時間，他卻沒發現。

她臉上的表情不悅，他雖然並沒關註她的事情，也知道她心情並不好。

她手臂上的傷還沒有恢覆。

他所不知道的是，莎樂美正因為在為術士們舉辦的宴會上，見了她昔日曾經認識的一個人而感到心煩意亂。那個人的面貌，勾起了她昔日的一些並不愉快的回憶。同時，那個人也是讓她深深忌憚著的存在。

那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呢？憑她對他的了解，他絕不是對那個什麽魔法陣感興趣。她苦苦思索也沒有得出答案，心煩意亂。正在此時，她恰巧看見萊斯男爵帶著路西娜到密室去，男爵奇怪的行為引起了她的好奇，因此她跟了過去。

她站在門口，一直沒出聲。直到她看見吉爾·德·萊斯似乎要做一件形同自殺的事情，終於忍不住開了口。

男爵卻並不在意她，只是對她做了個手勢，示意她不要吵鬧。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，把它湊到路西娜的唇邊，對她說：

“這是能讓你昏睡的藥，喝掉它。”

路西娜的聲音很小：

“喝掉之後我還能再醒過來嗎？”

男爵的聲音無比溫柔：

“可以的。只是當你醒過來之後就什麽都看不見了。”

路西娜點點頭，似乎是相信了他。不過，即使她不相信又有什麽辦法呢？她的性命掌握在面前這個人的手裏。她順從地喝掉了瓶子裏的藥水，很快就昏睡過去。

男爵拿出帶著魔法的短劍，可是他看著女孩沈睡的臉，居然也感到了有一絲不忍。然而這一絲不忍並沒能阻止了他的行動。他看了一眼黑色祭壇上缺少眼睛的少女身體，狠下心，用短劍剜出了路西娜的眼睛。

路西娜還在昏睡著，安安靜靜，沒發出一點聲音。周圍也是一片寧靜，只有蠟燭在燃燒著，偶爾發出細微的聲響。氣氛如此的安靜，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。除了在這裏的吉爾·德·萊斯和莎樂美，沒有人知道此時一個美麗的貴族少女在此時失去了雙眼。

可是萊斯男爵卻覺得，他聽到了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。那怒吼不是人間的力量可以發出來的。

那是上帝在怒吼。

他所犯下的罪太深重，早已不能期待任何救贖。

萊斯男爵找出紗布來替路西娜包紮，他的手指靈活地翻飛著。看著他包紮得很細致的樣子，莎樂美不覺問道：

“吉爾……你當真要放她走？”

萊斯男爵沒有理她，只是非常專註地進行著手中的工作。他的動作非常溫柔，好像手中的是一朵嬌柔的花。

路西娜確實是個像一朵花兒一樣的女孩子，只是，自從她與吉爾德萊斯這個惡魔交談的那一刻起，就註定了她的雕零。

莎樂美看著路西娜華麗的衣裙，問道：

“她是個貴族家的姑娘吧？”

萊斯男爵替路西娜包紮完畢，滿意地看了看，對莎樂美點了點頭：

“她是布列塔尼公爵的侄女。”

莎樂美嘆息了一聲：

“吉爾！她如果不死，你一定會死在她手上的。像她這樣的女孩子，遭遇了這樣的事情，怎麽可能會不想報仇呢？她的叔叔勢力那麽大，你又怎麽能抵抗得了呢？”

吉爾·德·萊斯男爵松開綁著路西娜手腳的繩子，輕輕抱起了她。

“我知道。”他這樣說，“我會等著她來報仇，來殺死我。”

他抱著路西娜走出那間密室，微笑著，又對莎樂美說了一句：

“有什麽關系呢？我等那一天已經好久了。”

在這個時候，莎樂美看清了吉爾德萊斯此時的臉。那是一張籠罩了死神翅膀陰影的臉，她曾在許多將死的人臉上看到過這樣的陰影。她想，他的壽命大概不會太長了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